镇钰

相识恨晚(18、19)

18.

颇为空旷的房间里只有宗像礼司偶尔翻动纸页的摩挲声,信息素的味道淡得不能再淡了,周防尊就躺在一边双眼放空的发着呆。该庆幸刚才宗像没有继续接下去,那样天真的想法他有很多年没有过了——或许不是没有过吧,只是因为对面的认识宗像礼司所以他才肆无忌惮地说了出来。周防尊没有去想为什么对面的是宗像礼司他就能那么肆无忌惮地说出来,他的思绪在茶香味里越飘越远。

他是一个真正的ABO社会家庭出生的孩子,这个时候ABO带来的冲击远不能让人改变漫长岁月的习惯,即使是结合也都是女性生下孩子,但他不是,他的父亲是个Alpha女性,他的母亲是个Beta男性。那个时候他太过年幼,不能解释这种状况出现的原因,面对邻居小孩的质问他总是用沉默面对。说得多了,听得多了,他也渐渐发觉出自己家庭的一些不同,父亲是女性而母亲是男性这对他来说不是那么难以接受的事情,大概是从出生以来就是这样的缘故吧,但是父母的态度让他困惑,别人家的父亲是严厉的母亲是温柔的,反过来的也不是没有,但他不是。他的父亲经常是强硬暴躁的,他却不止一次的见到父亲朝母亲撒娇,而他的母亲是沉稳爽朗的,出去和别人的父亲称兄道弟看上去极为自然。周防尊不懂,缺不妨碍他隐隐约约升起这样的念头——要是母亲是父亲,父亲是母亲就好了,与性别没有任何关系,他只是这样希望而已。

那一年他七岁,他从家里出来还没迈开几步,身后就围了几个成年人带着和他差不多大的孩子找他搭话,他心不在焉的应付着,想着父母怎么还没回家想着晚上吃什么,也许是故意的,也许是不经意的,他一抬起眼就看到了斜前方的父母一路争吵着,他们的后方爆发了一阵骚动,争吵中的两人闪避不及被牵扯进去,他手脚僵硬的看见父母被牵连得身上被捅了好几刀,警察赶到时他的父母早就身亡了。

他什么都想不到,他没见过几面的亲戚长辈帮着把他的父母安葬,而他的去处没有一个人提起。他在恍惚间被带到了孤儿院,但他从来不和孤儿院的孩子们相处,过了不久他就被一个男人带走了,他却不像是被收养的孩子而是对方从孤儿院带走的侍童,而那个男人却是做皮肉生意的。那个男人的手下的是清一色的男孩,他过去的时候那些人就用各种不同意义的目光打量着他。等他稍微明白一些的时候他也想过问男人为什么要把他带回来,可每次看到对方的时候又觉得这种问题太无聊。

他性别觉醒的时候是在男人的工作场所,各种信息素的味道充斥着他的嗅觉。平日从未感受到过的气味在他的身体里乱窜,他回忆起班上早熟的同学或好奇或憧憬般的谈论着二次性别,在看到匆匆赶来的男人时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自己性别觉醒了。男人的眼神有些冷又立马回暖,若非他此刻正处于混乱又清醒的时刻,一定不会察觉到男人看向自己的眼神冷淡过。

在他性别觉醒的两个星期后,男人的场子被端了。那个时候他正好到达门口,警察来来去去,男人被押在最前面走着,他站在门口看着,有人喊出了他的名字,有警察过来找他问话,他心不在焉的应付着,突然想起了很久都不曾想起过的父母,真是奇怪,他和男人关系并不算多好,但是男人离开的时候他却又把这里当成是他的家一样留恋。

警察带走了他的父母,又带走了收养他的男人,他一个人上学放学,孤魂野鬼般的过着,不久之后认识了向他伸出善意的手的草薙出云,但这并没有将他的生活改变多少,不久后他被警察找上门,他在他的监管下一个人生活,却也付出了一定的代价,比如说,未来的道路。

「周防……」

有人在耳边喊着。

「周防……」

简直像苍蝇一样。

「周防尊!」

后脑勺传来钝痛感,周防皱着眉看过去,宗像礼司脸色微微潮红的压着自己:「宗像啊。」他懒懒的开口,目光转动才发现自己躺在地板上,「怎么了?」

「还说怎么了,阁下突然发疯信息素乱窜,幸好是在上面,否则不仅是阁下的下属,就是路过的人此刻也遭殃了吧。」

周防伸手掐着宗像礼司的脸:「你的脸很红。」其实并没有多少红晕,但是宗像礼司的皮肤太白了,就是掐一下都容易发现红晕来。

「那是自然,怎么不说我费了多少功夫才让阁下清醒过来呢。」宗像礼司爬起来,文件夹扔在一边皱皱巴巴的,他随手放在一边,跟周防尊道别。

「你看完了?」

「阁下还是把这里收拾好了再招待别人吧。」

周防尊不以为意的摆了摆手,让他离开。

他刚才最后是想到什么了?

 

宗像礼司双手插兜的走在大街上,再往前几步能隐约看见执勤的队员。他回忆着刚才看到的资料,那是人类二次性别的历史,但是他一眨眼就想起了周防尊的体温。

凭他的工作经验看,周防尊应该是信息素失控人群,但他见过周防尊好几次,失控的模样却是第一次见到。那失控后的模样是野兽的样子,体温高的吓人,他按住的时候能感受到对方不经思考的反抗,若不是他在周防尊躺在一边的时候就服下了抑制剂,怕是也会跟着周防尊失控吧。

宗像礼司告诉自己那些跟自己没关系,但又不止一次的想起周防尊的眼睛。金黄色的,过了一会儿又变成了血红的,他看进去,里面是荒芜的,燃烧着烈火,又生生停在了边缘,他想起了牢笼中的困兽,他们是一样的。然而和他的眼睛不一样的是他的信息素,烟草味,本来该是他讨厌的味道,却把周防尊眼里的烈焰卷住,留下簌簌的萧索,让他看上去是安静的,却不是世俗的,他突然也就没那么讨厌那个味道了。然而他却对这种感觉有几分恼怒,他点起一支烟任凭烟灰掉落,几乎未吸过的烟燃烧着,灼至指尖,他猛然回过神,意识到自己恼怒的竟是周防尊扰乱了世俗却不属于这里。但若是周防尊属于这里,他也不会将它扰乱了吧。

太阳明晃晃的挂在高空,宗像礼司眯起眼睛看过去,却感受到了几分不属于夏季的森冷。

 

 

19.

时间转瞬即逝。

草薙出云偶尔会邀上淡岛世理喝上一杯,十束多多良三天两头的跑到S4找羽衣烟聊天,倒还算有些收获。吠舞罗的目标已经从羽衣烟转向了神龙见首不见尾的《JUNGLE》,宗像礼司安排人一次又一次去查探《BP》的秘密。《JUNGLE》依然四平八稳的治疗研究,对突起的小规模骚乱视而不见,不仅如此,反而有些愉悦的意思在里头。至于《BP》,他的古堡依然坐落在远离人世的地方,安静的,也没有人气。八田三天两头的和出勤率越来越高的伏见遇上,三五不时地吵上一架,情绪上却似乎没那么抵触了。

只有栉名安娜,她站在旅店的房间里远眺晨光,假期即将结束,敲门声响起,进来的是一同旅行的楠原刚。

「早上好,感觉好些了吗?」他们共同相处了一个月左右的时间,就算有所隐瞒,楠原刚也察觉到栉名安娜身上发生的奇特变化,更不用说他的工作就是这个方面的。

栉名安娜点点头,没什么表情的看着楠原刚:「一会儿就上车,对吧?」

「看起来比我想的状态要好多了,真的不去医院看看吗?就算是我们内部也不能解决这种问题。」楠原不死心的问到。

栉名安娜朝他笑了一下:「不用了。我知道你的工作有一个是监视我,所以你可以告诉宗像先生。」

「好吧,我会为你保密的。」楠原保证道,随即又好奇的问到,「HOMRA真的有可以解决你的问题的方法吗?我记得HOMRA好像是武力装备的组织吧。」

被人怀疑自己的决定时,栉名安娜浮起了些许的不悦,尽管那不悦并不是对自己:「不可以小瞧吠舞罗!」她的表情是前所未有的认真。

楠原在心里叹了口气,室长说他比一般人要敏感许多,尽管他对室长说的话一直深信不疑,但是他却从来不觉得,如果他真的比别人敏感为什么还是在训练中经常失败呢?但是现在他发现室长说的话果然是有道理的,就比如现在他从少女没什么变化的脸上看出了不悦和荣辱与共的骄傲。

这种骄傲他很熟悉,就像是别人提起Scepter4时,他还有他的同事们都会有这种感情。但是他们都是正式成员啊,有这种感情很正常,安娜怎么看也不会是正式成员。想到这里他突然想起他听到室长感叹过的,周防尊有非常出众的领袖能力和气质。他当时听了还是有些不以为然的,室长就是他见过的非常具有领袖能力的人了,说是盲目的崇拜也好,他都不觉得还有人能得室长这样的称赞。但是看到栉名安娜现在的模样,他有些惊讶又有些感叹,原来真的有啊,像是假的一样的存在。

这些思绪在脑海里过一遍像是过了一个世纪般漫长,但现实也只是过了几秒钟而已。他笑了笑,没有继续说下去。这么长时间的相处,刨去私心,他也摸出了一些对方的规律和习惯。他们的关系不错,也就只是不错而已了,放在普通人里面他们大概是朋友以上恋人未满,但他们不是普通人,所以他们比起这种关系还要微妙许多。

 

「光闪过了

从一座桥到另一座桥

从一朵花到另一朵花——」

青年捏着一朵白色的小花,盘腿靠着墙坐着,眯着眼睛轻声念到。阳光穿过铁窗在他的发顶打上一层光圈,背后的矮墙又为他镀上一层阴影,脸上带着近乎慈祥的笑,却又不显得古怪。

「海波提丝盛开着

在光下

渐渐暗淡——

花瓣向里伸展

蔚蓝的尖端折卷着

弯向更蓝的花蕊

花就这样完了」

他掐着花瓣,花从他的手里零碎的落下。他的眼神变得幽深,远远瞧着,坐在阳光下的他像是在寒冰里。

「康纳尔花蕾依然洁白

但影子从

康纳尔的根部冒了上来——

黑色从一根根蔓爬行到另一根根

每一片叶子

在草上割着另一片叶子

影子寻求影子

接着两片叶子

和叶子的影子都消失了。」(《黄昏》——杜利特尔)

他拍了拍并不脏的衣服,把自己圈了起来。

拖他的负责人所赐,他现在在监狱里也能吃好睡好穿好,还有人三五不时地过来找自己唠嗑,好吧,最后那个只是想刺探情报而已。住在监狱里的日子颇为无聊,没有新鲜的信息进来,他觉得自己都有些发霉了,从身体到灵魂。刚才那首诗是他记得的为数不多的与自己无关的东西了,然后再就是……

「羽衣烟。」他说,这是我的名字。

「比水流。」他把声音憋在了嗓子里,埋着头,就算是监视器也看不到他的口型。这是他一定不能忘记的名字,是……他的主治医生。

「御芍神紫。」他在心里想,这是他的联系人。

「三轮一言。」他闭上了眼睛,这是他的负责人、老师。

还有……「十束多多良。」他猛地睁开眼睛看向门外,如他所料,门外出现了栗发的青年,这是他伤害过的人,大概也算得上是他喜欢的人吧。

他看见十束侧着头笑眯眯的和旁边的人说话,嘴角勾起一个笑,眼神尽可能地柔和,但从外看上去全都是古怪和诡异。接下来十束走了进来,他看见十束朝他一笑,他便什么都不记得了。

 

淡岛世理有些烦躁的戳了戳扣在碟子里的红豆泥,她现在非常的不爽,浑身上下都觉得不对劲,心情也十分的不好,如果是一个世纪前的女性遇到这种情况基本上都只有一种可能——月经失调,这真是作为一名女性悲哀的经历。不过现在的女性基本上不会再为这件事感到痛苦了,因为她们会遇到信息素这个更大的麻烦,不管是身边总有些求上床或者是求包养还是两种常年发情期动物都有,都不是一件让人神清气爽的事情。

淡岛世理很显然不是在经历很多年都没有过的事情,对于一个ABO社会的女性来说,她正经历着性别失衡——天知道她怎么会性别失衡!她只听说过信息素失调的好吗!

冷静,冷静。她在心里告诫自己。室长忍受的可比我多多了,作为他的副手,我怎么可以因为这点小事就倒下。

门外传来了敲门声,有些漫不经心的感觉。

声音像是在脑海里敲打,淡岛一阵烦躁,扒开自己最喜欢吃的红豆泥朝门外吼:「谁!」

敲门声猛地顿住,淡岛不自觉的皱起眉准备呵斥,然后就听到了拖沓的说话声:「副长,我是伏见。」还不等淡岛说话,伏见就推开了门:「你现在方便对吧,我进来了。」他说话的速度加快了一些,走进房后就观察淡岛的状况。

「……副长,你、你……?」伏见观察了一会儿,舌头打了个结说到。饶是伏见也是天才之一,面对现状也有些拿不准了,谁能告诉他为什么被性别检测后阈值内的威压会发生跨阶变化?用ABO性别之前的社会来比喻,那就是一个女性不经过手术突然一下变成了一名男性,这简直不科学。

淡岛深吸了一口气,尽量让自己不那么暴躁:「不知道,应该可以排除信息素的问题。」说话的时候她敏感的察觉到伏见给自己的感觉与以往不同,以前她只能通过伏见表现出来的态度判断伏见对自己还算尊敬,但是他的信息素给自己一种高高在上的感觉,但现在她从伏见的信息素可以感觉到自己不太拿得准的态度。

伏见咋了一下舌,问到:「你现在能工作吗?」

淡岛考虑了一下:「基本可以。」

伏见点点头:「这是最近的犯罪者事件报告,另外楠原还给我传了一份报告,都是日常报告。」说到这里他顿了一下,有些不自在的偏了偏脑袋,皱了下眉后又转了回来,似乎觉得这样还是有些尴尬,「秋山道明寺他们想问你最近怎么情绪不太好,又怕你发落他们,这个就是你情绪失控的原因吧?」

淡岛看着伏见眨了眨眼睛,一脸没转过来的样子,似乎很是无辜。但她平时的强势却让人觉得她现在的模样是假装的,更不用说她的性别信息素达到Alpha才有的阈值。过了一会儿她才回答:「我想应该是的,这件事我会向室长报告的,至于道明寺他们那边,告诉他们好好工作,最近我没劲盯着他们,不要让人钻了空子。」

伏见巴不得早些离开:「那我就先回去了。」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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